明天(9月8日),上海美术馆双年展将开幕,这次双年展有一个内容为“我的人民广场”,采用了老父上世纪50年代的照片并要求作文,老父年高,有我捉笔。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我是上海《新闻日报》摄影记者,社址在九江路;从六十年代中期直到退休,我在上海美术馆工作,馆址在南京西路。几十年来,人民广场于我而言,就像家里有件老古董,显摆炫耀反倒是一种浅薄。 最近我整理出了一些与人民广场有关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六个红领巾少年推着一辆板车在运土,周围是土堆,仅从照片看不出具体地点,幸好在照片背面我写下了:人小干劲大,1952年于人民公园。那是在建中的人民公园,一群红领巾少年在义务劳动。有一张同事为我拍摄的照片,我手擎相机跨在高高的梯子上,背景是国际饭店。那是我在人民广场工作的真实写照。那些年人民广场作为上海的政治文化中心,五一劳动节,十一国庆节,欢迎外国政要友人及各种集会都在人民广场举行,这样的场合是我最忙的时刻,我不仅要背着相机拍照,还要扛着一架梯子在广场四处奔走,寻求最佳拍摄角度。我用相机见证了人民广场欢乐喜庆的沸腾时刻,抗议非和平行为的激愤时刻,也有在夕阳下,涂着红条纹,垂着铁链子的隔离栏排列着的宁静时刻。以人民广场为轴心出发,我拍摄了在建中的上海展览中心(中苏友好大厦);拍摄了建设中的上海第一个工人新村:曹阳新村;拍摄了南京路上搀着迷路儿童的人民警察,在板车上看书学习的劳动妇女,……我很幸运,用相机纪录了从人民广场到整个上海发展变迁的一部分。 摄影不仅是我赖以为生的职业,更是我生活乃至生命的一部分。黄陂北路226号有幢现已不存在的老建筑,那里有我的摄影工作暗房,日出日落,我熟悉那幢楼的每一处太阳移动时的光影变化,还为同事们拍了不少照片。南京路的科达、冠龙等照相器材商店是我经常“光顾”的场所,新买了相机,或是镜头往往是穿过人民广场到人民公园试镜,再穿过人民广场,到西藏路福州路拐角的图片社冲印,欣赏自己捕捉的光与影、人与物凝固在相纸上,真是莫大的享受。 我的生活也和人民广场连在一起。1954年9月,我恋爱中的女朋友家族几十人相聚人民公园,让我拍全家照,这是我在这个大家庭的第一次“亮相”,以人民公园为背景的全家照成为数月后,我加入这个家庭的“通行证”。我们曾带着孩子在“大光明”看电影,在工艺品商店兜着看橱窗和柜台,我们知道吃烤鸭去“燕云楼”,吃水晶虾仁去“新雅”,而“功德林”的面筋是我们最爱。南京路新昌路口的熟食店,我下班带一包兔肉回家最让孩子开心。 我是祖籍广东番禺,出生在马来西亚的华侨,上世纪30年代后期回到祖国,那时战火连绵社会动荡,我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抗日战争胜利后我来到上海,从此定居至今。60多年过去了,对于人民广场,人民广场周边乃至上海许多地方,就算是一家小烟纸店,我闭着眼睛也能说个一清二楚。现在只有上海图书馆楼顶的钟,才让我晓得是人民广场到了。请谅解一个九旬老人的保守与怀旧:我怀念曾经的人民广场和上海的许多老地方,那是我生存轨迹的“目击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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