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早晨
明年一定是一个丰收年,多久没看到这样的霜重?象村人一样,或者我比村人更甚,有了盼丰收的喜悦感。 我的手掌肿了。因为劳动。母亲是那样的细致,要我陪她劳动,她要让后山的树是树,地是地。我默默地跟从,公园化地管理后山草木,是我喜欢的,虽然我很不想自己干,但七十老母哼着闽剧想做,我这四肢健全的女儿又怎么不跟?手肿了,可能是手套的缘故,粗纱线的手套,硬不拉的。刀也很可怕,刀柄虽光滑的样子,也是硬的。树上的藤条缠的很紧,要想将缠在树上的藤拉下来我用整个人做重量,将它拉下来。母亲在那里将树枝的杂草一小捆一小捆地扎好,正好可以用火钳来夹到灶里的样子。我默默承受,听她叙说她小时候的珊嫂怎样去取“八月草”的样子。 村里的媳妇。我微笑。生活的任何处所都有完美。一个拾柴割草的村妇,走数十里,在一片草山面前停下来,眼前所能看到的山坡便是她的绣场或头上的秀发。她从左面开始收割,伸手进去握住的那一把草,右手的弯刀放下去正着轻土的草根顶上,于是草和根一同被刀的分割和手的抓力离地起来,山被一小片一小块一小把地理出来,也是同时珊嫂手上的那把草要被捆扎,先拗折手中草的一半往上,再张开手掌,从左开始将折上去的草再拗下来,握紧,这半折草的尾部将手上的整把草捆了半圈,最后将剩下的在右掌左部的草尾变成捆住整把“八月柴”的草绳。母亲示范着,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看着,心里记下。 严厉的母亲。违背她心意太多太多,我却从她的故事里得到许多,许多的爱,许多的唯美的生活细节,因为我相信只有她的心里还有这些关于生活中的精美的细节存在,这对于我的小说是极端宝贵。 我的手掌昨晚就开始肿了。火盆边母亲陪我坐着,一个人的火盆这样烧炭,两个人的火盆这样烧炭,我拉住她让她陪着我坐着,电脑里放着旧约故事,手上织着我的红色毛线。这会儿在织的是我灰色座椅垫的花边。红色的。我为春初土,火生我。用红色捆边。在平常的细节中把中国的“五行”文化融入。让母亲叙说她小时候的记忆故事。什么是“围炉夜话”?这就是,心里想,七十的母亲应该多多将她的故事复述,我的小说乡村小说要用。我提出要见那位她小时候的珊嫂。那天让她来山居住一夜,我看看她再将她的故事汇到一个我要表现的小说的主人公身上。珊嫂?那是如意的一个妇人。童养媳出生,是我母亲的叔伯哥哥的。可是她和船运社的儿子传统哥相好,经常被哥哥打,一段时间一段时间的,始终没有断。最终打她的叔伯哥死了,二十多岁就死了。好书 和船运社的儿子传统哥结婚,直到现在。快八十的人了。幸福的老妇人。光鲜的头。整齐的衣着……我激我母亲?你请不来她?何必请她,小说都要真人真事?还要看人?我偷笑。八十的老妇如何好请?我的小说能力当然存在,不见珊嫂也好,我的虚构其实不用见真人还更有想象的空间。快半百的我在我母亲面前仍然是一个关于生活的细节怎么也做不好的女孩子,要求我,这边几针那边也要几针,她让我看山居的门,这边应该如何设计,两边的应该透顶,顶杠的横边被两边锁住。我斜眼打量我的门,心里悄悄记下。火盆的火继续,窗开一条小缝,我的小咪从小缝进出我的房间。在火盆期,这小缝多了一个功用,透透小气,别我烤火的我一氧化炭中毒死掉。我怎么能死呢?好小说还没有写出来呢。母亲说。你现在很好了,看起来是心静了很多,会织毛线了。独女可以做的事很多,织织线,整整园子,何境你还有看书写字的能力,哈,有做不完的事,怕什么寂寞孤独。是鼓励的话,但从她嘴里出来却听了不舒服,有那么简单?如果生活能做到以一事完全替代另一事,那还有什么情感的城要的情绪的抚慰要求? 珊嫂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一整片草山被认为是珊嫂的,一起去的别的女儿媳妇被分到了别的每一个草坡。作为她,小时候的母亲不懂事地进入珊嫂的领地,被喝出来,你不要在那里乱割,跟狗咬一样的,弄得我的草长长短短不能捆扎。小时候的慎慎地走出来,四面的山坡都有女儿媳妇,她的小扁担细绳带了来干嘛,空着手回来,白来这一天多丢脸?家里没有要母亲交任务的柴,但村里的孩子那一个没有浓重的家底事业心。站边上来。珊嫂的声音,母亲被珊嫂叫了站在她的边上,看她一刀一握一把草样子,如何割如何扎,如何判断这一片坡地的草能不能够收齐捆好一大担一百近两百斤的样子,好满足她的串担(没有勾勾的木质扁担)。这样一片坡的过去,收割之后要清清爽爽光光鲜鲜,象我们梳的头一样,一根草不能留下,那个媳妇梳了头有几根忘了梳进去的头发,好看不好看?我大笑。因为珊嫂的细致和珊嫂纯朴的比喻。女人的头发最重要了,除了颠婆马马。然后你怎么回来的?什么也没有捡到?我担心小时候母亲的事业心。谁说没捡到,她会让出一角让我试验,你妈我多聪明。母亲不屑地对我笑着。最后回家前,珊嫂会将她收割的柴草拿出部份分出小小的两头,我正好可以挑起的,然后“亚亚”地跟在媳妇女儿们的后面挑回家,让外公表扬。“哦”。 你的草要割低了,要是我以前这样,珊嫂会说,你是割回去喂牛的。为什么喂牛。喂牛的草要嫩,所以割的是草的上部。割柴的人如果将柴草割成牛草样,那是要被嘲笑的。 我的手掌肿了,因为使刀因为拽藤,因为手套,因为我没干过…… 在山村,我仿佛已成为村人,已有了村人对来年丰收的希冀。 现在村人才无所谓了,村里男人,女人都到村外去打工了。丰收之事在他们也不是什么大收入。我有些失落。再过几十年,村人变成不村人,我这样的人变成一个不村不城的什么人?乡村小说变成了魔幻小说,变成了童话故事? 一个小时我的思想成这两千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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